Thursday, July 16, 2015

皮諾丘 的罪惡感與惡人結局

以前從不看韓劇的我,最近兩三年倒是看了幾部,目前推劇情好看不拖戲、主題明確有深度,演員精湛的只有《沒關係是愛情阿!》還有這部《皮諾丘》,雖然無論好不好看,一齣20集以內的韓劇都可以讓我看到半年以上。

《皮諾丘》利用童話《木偶奇遇記》主人翁皮諾丘的特性,虛擬了一種無法說謊的病(只要說謊就會打嗝,因此被拆穿),這就是一個患了這種病的女主角想學男主角當記者(誤)的故事。

因為是探討記者、媒體的影集,所以一定會牽涉到什麼是真相、不能說謊可不可以當記者的問題,除了愛情的軸線外,「真相永遠都在」、「真相一定會浮現」等信念也一直貫穿整個故事,揭露了一個又一個陷害、貪污的醜陋真相,好看的是,過程中也呈現了這些主人翁如何面對這些真相的方式。

但我覺得另一個有趣的重點在於針對加害人的親朋好友的描寫,更確切來說,大部分的我們都是好人,因此也假設好人的家人也都是好人,當我們發現應該也是好人的家人,卻是兇手、是惡魔的時候,我們感受到什麼?痛苦了什麼?又無力了什麼?

男主角崔達布(奇河明)的哥哥奇載明為了替父親報仇殺了三個人,女主角崔仁荷的媽媽宋車玉主播因著自己的記者「專業技術素養」,加上被迫成為公司股東的傀儡,多年來造假大大小小的新聞,更是13年前造成奇河明家破人亡的幕後推手,男女主角的記者朋友,看起來似乎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富二代徐凡潮,他母親凡潮集團的會長,就是操縱著宋車玉的藏鏡人,也是多年來官商勾結劇碼的女主角。

因此,奇河明是殺人犯的弟弟,崔仁荷是造成自己男朋友悲慘命運的人的女兒,徐凡潮則是造成自己朋友(奇河明)悲慘命運的人的兒子。

奇河明小時被母親一起自殺被救之後,一直隱姓埋名,多年後遇到親哥哥想要相認,但所有的證據與第六感,都告訴他這位親哥哥或許已經成為殺人犯,他曾經問過上司,「如果你許久不見的家人,在你與他重逢後,發現他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,你怎麼辦?」對於自己的哥哥殺人,他有很深很深的罪惡感,他總覺得,如果他怎麼樣怎麼樣,或許就能阻止悲劇的發生,他說「他走在路上也覺得對不起哥哥,對人微笑也對不起哥哥」,他覺得自己過的越好,就越對不起哥哥。

崔仁荷從小就被母親拋棄,長大後進入電視公司,以為會來個感人肺腑的母女重逢,沒想到母親竟然像童話故事中的繼母那樣對他不聞不問,甚至是毀人家庭的巫婆。從知道自己的母親陷害了奇河明父親之後,崔仁荷在自己所愛的人面前永遠有說不完的對不起。暗戀她的徐凡潮看不過去,頻頻質問她為什麼要一直在奇河明面前低聲下氣當永遠的罪人,但當徐凡潮發現自己的母親也参了一腳之後,曾對奇河明說:我終於瞭解崔仁荷的感受了。

這讓我想到社會中的常態現象:每次只要有人犯了什麼罪,總有人的父母親要出來下跪道歉,讓我極為反感,直到有個朋友曾描述過台劇的一段劇情。

某個女孩的母親從小就告誡她不能成為人家的小三,但沒想到這女孩長大後真的成了人家的小三,原配來到家裡大鬧,母親因此向元配下跪,希望她能原諒自己的女兒。

在那時候,我突然能理解為什麼父母要替孩子道歉(作秀的那種不算),因為我感受到的是那母親的傷心欲絕,他沒辦法想像自己已經這麼努力了,為什麼孩子還是變成自己最擔心害怕的樣子,為什麼會成為加害者。

替別人道歉(無論那個別人是家人還是路人甲)其實是在替自己道歉,無論是替自己沒教好(孩子)負責,還是想因此讓自己或對方好過,都是為了自己,所謂「為了自己」並不是所謂的自私,而是想為自己認為無法修補的局面,或「不對的」人或事有所彌補,因為沒辦法控制別人,只好讓自己成為背負罪惡的那個人,希望能讓自己好過些。

為什麼說是自己好過些?因為受害者不一定會好過。奇河明不只一次跟崔仁荷和徐凡潮說過,「不要再跟我對不起了,我覺得很煩」,對他來說,這些不是他的女朋友跟朋友要承擔的,對他來說,這些「對不起」他承受不起。

另一個有趣的是惡人的結局。

奇河明兄弟兩長大後就一直把宋車玉主播當成復仇的對象,奇河明後來成為記者的其中一個目的,就是要藉由「成為不一樣的記者」與「揭露真相」把宋車玉拉下台,因此我在看的過程中,一直很好奇「壞人」的結局會是什麼,甚至想說她會不會像原版《灰姑娘》的後母那樣慘死。

結局當然是宋車玉看起來良心發現,幫著奇河明他們揭露自己和政商勾結那群人的醜聞,並坦然離開電視公司,當一個宣揚媒體道德的好講師。

不過這樣的結局在我看來一點也不矯情。

因為在宋車玉接受會長的命令操弄媒體以來的10多年,其實有很多的壓抑與不自由。從她14年前也曾經想過要做內部舉報人的情形看來,從她對於什麼是媒體的定義來看,她並不是一個隨波逐流的笨蛋,因此在人面前她個冷血又氣勢壓人的部長,但在官商勾結的體制下,她也只是受到壓迫的奴才。每個人在人生的每一步,都在做決定,都在學習,都在後悔,都在思考,都在經歷。年輕時的她,選擇職場上的風光,現在的她,選擇自由與坦然,但我認為宋車玉此時選擇之所以與當時不同,是因為他看到了奇河明對她的寬容與相信,也感受到她女兒對她的不放手,這些所謂的「光輝」,讓她重新找到了一些什麼,一些自己的可能性。

這就是另一個惡人—官商勾結的會長—所沒有的,即使有兒子的擔心與犧牲,她還是在入獄後,只想著反正關三年後她還是一尾活龍,就是這些話,讓探視她的兒子說不出任何話,有的只有靜靜的傷心流淚。

我不清楚韓國的媒體生態以及政商環境,所以不確定《皮諾丘》有什麼想要批判的企圖,但在《皮諾丘》裡,我看到的是人面對傷害、仇恨、罪惡、真相時所展現的美好,對我來說,這才是「不失控的正向思考」,對我來說,這才是我們面對自己的人生、面對社會議題的態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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